我的政治启蒙


我初始的政治启蒙来自一本书和一部电影。

书是著名美国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这本书的中译本是1957年出版的内部读物。我看到此书的时候还是个初中生,那时候单纯、天真得一塌糊涂, 读这本书引起的巨大震撼简直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从老师、广播、报纸上得来的信息一直把苏联认为是社会主义的天堂,“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而斯大林则是全世界人民的伟大导师。 斯特朗虽然是同情苏联的左翼作家, 但是在书中她还是客观地披露了在二战初期斯大林与希特勒联手“瓜分”波兰、吞并波罗的海三国,以及从这三国驱逐50万名日耳曼人的事实。

斯特朗把苏联在1936-38年间发生的事称为 “大疯狂”,成千上万的无辜者被迫害而死。这些和老师教的,报纸上登的,广播里说的完全不同,这一切使我瞠目结舌。 顷刻间,一个巨大的问号在我心中浮起。逐渐地,我的心目中天堂变成了地狱,领袖变成了暴君,以往的盲目信仰开始动摇了。

我的第二个政治启蒙是一部电影成就的。那是一部西德电影,名字叫 《神童》上海电影译制厂出品。当时正值困难时期,政治气氛相对宽松,而这部影片涉及暴露西德法西斯主义复活这一需要,于是登上了中国的电影舞台。

鉴于这部影片对我的影响之大,我曾经千方百计地寻觅。大概四、五年前得到了俄文版,去年得到了带中文字幕的德文原版,而上影译制的中文版至今没有找到。 遗憾的是德文原版带的中文字幕与上影译制的中文版的内容大相径庭,当年看电影时候的感觉仍然远之又远。

网上也有喜欢这个电影的人发表感想,不过大都集中在女主角丹麦女孩儿克斯顿的美丽贤惠上面,没有人谈及其政治内容。克斯顿的确貌美,但是漂亮的脸蛋多矣, 而有着克斯顿那样内在素质的人却少之又少。当然,克斯顿的率真加上一点儿调皮也确实令人耳目一新。不过,也许是我那时年纪太轻,这部影片最吸引我的却是两个德国青年的不同成长历程以及从中折射出来的政治内容。

那时候,我已经渐渐觉得周围存在不少与我格格不入的人和事。如政治上所谓要求进步,靠拢组织,汇报思想,等等都令我感到反感,而对听到的假话、大话、空话、套话更是深恶痛绝。 没有想到的是,从这部电影中竟然体味到三十年代的德国政治气氛与六十年代的中国竟有那么多的雷同之处,所以我对在纳粹淫威下的汉斯-伯克不肯趋炎附势,坚守作人底线的书生气行为 深表赞赏, 如像遇到了自己的知己一般。

在时间上相隔30年,在地域上相距遥远,在文化、历史传统上差异巨大的两个社会却有着如此雷同的政治氛围,以致给人以时空穿越之感。那么,必定有一种共同的因素主导了这两个社会。这个因素又是什么昵?。

影片中当凯斯顿带汉斯乘火车离开纳粹德国来到丹麦的时候有一段旁白:

“到处都是和平的绿色,没有一点儿褐色。在这儿,你用不着党证,也不必靠别人提拔。在这儿,你想说点儿什么就说什么, 想吃点儿什么就吃什么……”

(可惜德文版的中文字幕的内容大不相同, 中文版的许多精彩的对白和旁白都不见了踪影,包括上述画龙点睛式的精彩旁白,再比如影片结尾的旁白说,“布鲁诺是给摔死了,但是像他那样的人还有活着的。 哎,可惜没有足够的坏电梯来收拾他们!!” 接着,浮现出影片片尾的四个大字,"闻者足戒"。 这些,在字幕中都不见了。我不懂德文,不知道哪一个更重忠实于原文,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中文字幕较之原来的中文版减色太多, 这也是我一直寻觅中文版的原因所在。)

记得我当时激动得不能自己,眼泪都流了下来。 就这样,通过认识到三十年代的德国政治气氛与六十年代的中国的现实的共同的令人窒息的成分,我开始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进程。

[点击此处看带中文字幕的德文原版"神童"]



至今仍保留的《斯大林时代》一书的封面

stalin

【《神童》剪影】

shentong1
世味秋荼苦,人间直道穷。

shentong2
朋自远方来,浑然不相识。

2018年1月11日 亚特兰大